五 续宿缘

  蜂蛾微命,力何固?惊女采薇,鹿何祐?

  

  那虫蟊之命,为何顽强、荡然赴死者,为何天佑?

  

  ……

  

  青楼女子坐在太监怀里、台上不见新人,却是群只着片缕的舞女,合卺之礼,从未见如此荒淫的,可对那席间皇帝来说,却是正好。

  

  皇上给整条花街的头魁围着,手都陷在女人香软的肉里,一人一口吃着花酒。毕竟算是百里挑一的姿色,倒也够格做他的食器、坐具。

  

  「陛下,这是新人进献的『百牡酒』,乃是他家祖地特产,以牛羊马等宝鞭酿造,极具壮阳生精之功效。」

  

  县太爷满脸堆笑,跪伏于地,两手托着木盘,将贺礼呈上去,侍从接了传给太监,太监接过再传给皇帝,约莫是那猪王胃囊硕大无朋,为了不踩着他的肚腩,也只能一层层将东西递过去。

  

  「今日是新人的大日子,你一个小小县官,也好越俎代庖了?」皇上自肥脸里挤出两团肥油,又从肥油里挤出两道细缝,就以那寸光来眇地上的东西,虫豸的老爷,在皇帝眼里,也是虫豸,「再说,不过寻常家畜,如何称得上『宝鞭』,又是如何有『百牡』了?」

  

  县太爷不敢接话,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他也知道这乡下土酒不是拿得出手的的贡品,可他已应允招宝献礼,能叫他让出女儿,总归不用人头落地。

  

  林中与月馨自然也跪在后边,两人抬起脸来,原是皇帝招手,叫侍从传他们上前。林中不动声色去攥月馨纤手,月馨亦用力回握,尔后分开。

  

  两人走近时,皇帝脸上那两道缝一下没从月馨脸上移开,原本念着这新娘身上没肉,可越是近前,他越是惊奇,眼睛就似油纸窗上开了口,破得浑圆。这小美人真有几分高傲,竟是粧也不画,可她偏有这分资本。在这灰冷天色下,竟有皎月出云之感!若非给青楼的女人压着,他真是恨不能站起身来!

  

  仅是想着将这绝色美人覆在身下,皇上龙根便已大吐涎水。

  

  「新娘子,你说,为何想让朕饮这农家土酿啊?」

  

  皇上肥手掸开身上的女人,笑问月馨。

  

  「能获陛下垂恩,是县城百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进献宝物,负了皇恩浩荡,只怕该遭天谴。」

  

  太监觉着此女绵里藏针,可皇上却听不出来,他抚着较脑袋还大的肚囊,笑赞月馨知恩图报。

  

  「小美人,你答的不错,不过,朕问的是,你为何想让朕饮这农家土酿。」那对猥亵兽眼,又给肥油挤成细缝,上下晃着,似是要在嫁衣上钻出两个洞来。

  

  「回陛下的话,这『百牡酒』实是贱礼,若给陛下独饮,确是不成体统。只缘小女子长居深闺,自小守身如玉,借着酒劲,才好受陛下指教。」月馨似是早有准备,答得从容不迫,「原本,也给陛下备了接风洗尘的薄礼,唤作『麒麟酒』,乃是牛、鹿、龟的金钱,酿泡九九八十一天制成,今天恰好八十日,需要明晚方可启坛。」

  

  「陛下自是龙精虎猛,但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陛下舟车劳顿、加之小女子仍是未垦的瘠土,恐怕须得费力耕耘。再者,麒麟乃是仁兽,陛下不顾天高地远,遍寻女子,比之麒麟,过之而无不及。」

  

  言语至此,新娘眉目传情,似在询皇帝的意。皇上抢过的民女、玩过的贵妇,实在数不胜数,所谓显贵、千金,不过尔尔,美色上能与这位新娘相争的,本就不多,要论伶俐与情趣,宫中货色更是相去甚远。便是体躯单薄了些,将来也大有培育雕琢的空间。

  

  「莫说一天,有你陪着,便是十天,朕也等得!」

  

  太监总觉着不自在,皇帝却得意的很,仍思索着民女何来胆气讥讽国君时,皇上已朗声诏令,要封新娘进宫做贵人。

  

  「芳草易见,知音难寻,朕最敬夫子,最爱他『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便是伴身的人,也以为朕好色。你出身边鄙之乡,却远比那些个所谓知书达理的才女更为了得,朕真感相见恨晚!」

  

  得了皇上盛恩,月馨反而身子一抖,本能回望一眼林中,想到不对,急忙跪伏在地。

  

  她惊觉,事事全如林中预料,这反教她怕起来,她怕身死命销,没人不怕,可她更怕被荒淫皇帝玷污、怕与林中分隔,终身沦为禽兽的玩物。可这一惧、朝丈夫一瞥,难免招来皇帝的怒火。那张胖脸狗卵一般皱缩起来,眼见就要发作。

  

  「陛下圣恩实在浩荡,我们乡野小民,受宠若惊。若陛下真愿赐封,小人愿为陛下雕一幅春宫图,永隽此夜,这本也是月馨的意思。」

  

  林中跟着跪服,皇帝恍然,脸上不悦一吹而散,放声大笑:「好、好啊,得顺民如此,也是朕的福气,朕自然不能却了你们好意,就照你们说的办!来啊,朕现在就先与新娘共饮这百牡酒,待明天启坛了,再好生品一品那麒麟酒!赏!都赏!即日便改这县城作陪都!」

  

  见状,就是太监脸上的疑云也散了,凑到皇上身侧躬身贺喜。他不怕皇帝昏,也不怕草民反,是愚的,便万事大吉。那坛壮阳酒,御医已在谈话间试过,交给侍从尝过无事,便端给月馨去喝。

  

  皇帝连食具都随行带着,那盛酒的白玉云纹盏,寻常人家便是卖儿鬻女,也凑不出杯脚来,那清冽酒液在盏中映着天上隐隐的月,转眼又叫月馨晃碎了。

  

  月馨捏着玉盏,指尖泛白,可那盏中却像起了狂风,刮得酒液翻腾不止,月馨体肤像是在给目光炙烤,两眼一闭,将玉盏托到嘴边,鹅颈一动,吞下一口。

  

  不腥不烈,全和过年冲蛋吃的水酒似,只是甘味,嘴里觉着暖和,总算轻松一些。

  

  鹅颈微动,将盏中酒液饮尽,不待月馨放下玉盏,那皇帝便站起身来,只见他肥手屏退献酒的侍从,召月馨近前来:

  

  「月妃,别只顾着自己,也来让朕尝一口。」

  

  月馨胸口起伏,借着侍从斟酒的空当沉静下来,等她迈步上前,皇帝又提出个猥亵法子。

  

  「这玉盏,朕也用腻了,不若舍了它,直接伺候朕罢。」

  

  月馨一怔,很快明白这肥猪意思,要与这等衣冠禽兽亲近,她定然千百个不情愿,但为了家人无恙,她恐怕无甚选择,但,要在林中面前与这妖魔唇齿相接,还不如死了的好。

  

  月馨一手持盏,一手用劲覆上,堪堪镇住盏中涟漪,这才将酒液托到唇边,小口啜吸。

  

  她先是想着,若用酒盏戳中皇帝的眼,够不够刺死他,可转瞬又想到林中嘱咐,终于是狠下心来。

  

  动手容易,可会负了林中,夫妻必是要互相扶持的,她信林中一定能护住自己,这番丢掉的,之后叫这笨丈夫加倍赔回来便是。

  

  那史上的貂蝉,较自己难道不更美?为大义斡旋于吕、董之间,难道不违本心?

  

  月馨释然,将酒液尽皆含入口中,随手将玉盏掷地,皇帝见状,拍手叫好,上前两步与月馨相迎。

  

  月馨不避不闪,转眼给两双巨手按进怀里,朱唇给夺了,终究禁不住两眼含泪,她用力将酒反刍进那张大口,末了牙关紧闭,将那条蠢动肥蛇抵在外边,可那皇上不得入内,便以退为进,捉着月馨吮吸起来,啧啧生津,以致月馨几欲呕吐。

  

  新娘一滑,从皇帝怀里挣脱出来,倒在地上,作娇羞状,托辞不胜酒力,见皇帝顺势要压在身上,急忙拉住他衣袖。

  

  「地上糙硬,硌得小女子疼了,能去床帐里做么。」

  

  皇帝只道又是她的情趣,更加喜欢得紧,平日连碗筷都举不起来,这回却是将月馨拦腰抱起,径去了洞房,太监跟在后边,还不忘将林中捎上,咐人速去为他准备镌刻具材,闲杂人等,则统统清理出去。若是皇帝高兴了,赏这人跟着进宫,自己也做个顺水人情。

  

  红帐红烛,月馨坐在榻上,像剥了壳的花生似,只剩大红色里衣包着嫩白娇躯,这回,倒换了林中来伺候皇帝,没待皇帝进房,已是备了春宫册子、上了吃食酒水,就是香也点了。皇帝当然去过花楼,但能把洞房布置得和花楼似、把新娘跟老鸨卖姑娘一样送上来的,他真是头一回见,加上二人对他赞不绝口,简直像天地是他开、百姓是他造一般,就是那盘古、女娲来了,也得倒头拜上一拜,便是宫中佞臣,也拿不出这等本事,皇上不多时便飘飘然不知所以,对两人的安排听之任之。

  

  「陛下,请宽衣。」

  

  林中备好用具,由两位持杖侍卫夹着,候在一旁。

  

  「好!」

  

  皇上两臂张开,登时便有两名侍女上前,把他龙袍一层层解了,那绛纱金装,也不知是

  

  多少人皮缝成的,竟把那女子的臂弯都给压折,那腰间系带,便是拿去围那百年古树,亦绰绰有余。皇上坐回椅上,就像座肉堤倒在湖里,肥肉都从侧面溢将出来。

  

  在看他胯间,巨棒挤着亵裤,几欲把那片布帛撕裂,便是将他拿来与牡牛相斗,也要更胜一筹,先秦嫪毐,好歹要懂些宫廷之术,而这狗皇帝,只需一味催长阳根,已是叫前人望尘莫及。

  

  「陛下果真雄武,可说是冠绝古今,女子可都受得了么。」林中问道。

  

  听女人讲自个威风,皇上听得多了,身边太监,没甚可比,至于那些个廷臣,知道妻女要给自个肏办,都和死了也似,一声不吭。能得新郎官这般夸赞,他当然得意。

  

  「莫说受不受得了,就是活活肏死的也有!朕的龙根,可与那天柱相比,若是共工来了,或许还可较量一番,寻常女子,哪有受的住的,不多时就丢了身子、丢死去啦!」皇帝笑道,又看向月馨,「月妃毋须惊怕,朕晓得你身子方才长成,也清楚处子落红辛苦,一定慢慢爱你!若是受不住了,尽管和朕说,朕说不好能让你缓上一缓,哈哈哈!」

  

  「关于春宫之事,小人有一问想要请教。」趁皇帝正在兴头上,林中追问。

  

  「尽管说,朕定然知无不言!」

  

  「陛下身经百战,想必是各色女子、各式做法都遍历过,不知陛下在女子身上,有何见解。稍后作图,兴许能作参考。」

  

  「噢……如此……这般……」皇帝大悦,一下打开话匣,恍若摇身成了那学堂的先生,将女子口舌、手足、腹股云云尽皆评说,各色体位给他讲得活灵活现,若他不作皇帝,去作春宫册子,恐怕真能名流千古。

  

  「将女伴按在触器上,再去叫她含玉,想给吸得紧些,就将她向下推得紧些,若是等不及,便抱着脑袋去撞,口里多一条舌头,比女阴更为灵活,也别有一番妙趣。」

  

  「你兴许不知,谷道浅处,原是没有垢物的,只消辟谷数日,再以竹管引水乳入肠,清洗几遍,便是那谷道也走得,于朕而言,谷道较阴道宽敞,进得深些,更能遂意。」

  

  皇帝津津有味讲完,林中直道受益匪浅,赞他为春宫房术之至圣先师,便是夫子来了,也要「必有吾师」。

  

  「谬赞、谬赞!」

  

  皇上乐得合不拢嘴,又痛饮一口「百牡酒」,尽管吃起来好似甜酒,却真有几分功效,他只觉下身燥热,迫不及待想要办事。

  

  「陛下教的用心,小民也欲举一反三,既能触器入阴、阳具入口,陛下可曾试过触器入谷道、阳具入女阴?」

  

  「嗯?朕何尝不想,怎奈龙根过于巨硕,仅仅直入就叫女子消受不得,便是最得意的几位贵妃,也不愿让朕这样快活。」

  

  林中望向月馨,月馨知道,只要以触器自渎,便能再度拖延,林中与她解释时,说待至迟暮,事情必有转机,在婚宴上请来花楼舞伎,也是为此。

  

  「小女子……愿意一试,求赐角先生……以供……自渎……」饶是细如蚊蚋,月馨也信着林中,将那腌臜小说里的词学了来,皇帝闻言更是喜不自胜,这淫豚,竟真是随行带了器具,待那两支触器亮相,却不是兽角檀木,而是象牙玉石!

  

  「玉为仙药,这和田玉,致密油润,最能调和阴阳。」皇上自触器先端淋了酒,再一颔首,叫太监把东西拿给月馨,嘴上不忘阐说,「至于象牙,入体温和,不致激冷,可以滋阴降火。这两件宝贝,朕伴身多年,轻易不予赏用,若是月妃觉着喜欢,便赠于你了。」

  

  见着那触器晶莹湿润的先端,月馨已近不能思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下体自渎,这等淫邪猥亵的事,她几辈子都不能去做。承受不住,再去望林中,他却转问皇帝,这一幕是否也要刻下。

  

  在皇帝淫笑之中,月馨心里的弦几乎断了,她终于不管不顾,除掉身下的布,露出耻丘雪臀,一手掀开股缝,就近抓了触器,从未有如此腌臜行径,只胡乱在樱粉后庭周旋几圈,待到找着位置,那尖端刺入孔中,才自刎一般用力插入。那冰凉触器带了她体温,加之动作粗蛮,触着痛处,叫月馨倒吸一口凉气,可她身子越紧,菊门越是缩着将触器往里吞,一下叫她疼出泪来。

  

  见月馨掉泪,皇帝胯下却更是精神,他掏出怒龙,捉了两侧侍女,将她们臻首按到胯下,压着两对唇瓣去擦他黏臭龟冠。

  

  「《长恨歌》讲那贵妃梨花带雨,朕从来不以为意,凡是女子哭的,怎样容颜都要皱成一团,同那六旬老妪一般难看。今日方知是朕孤陋寡闻,朕不由恨起来,自以为齐了那沉鱼落雁,竟未有一个能哭得如此凄美!是了,月妃来了,不就是那闭月?如此一来,朕才是圆满。齐了四大美人的红铅,采阴补阳、摩脐过气,进红铅服妇乳,朕定能修成那『动』字诀,与天地同寿!」

  

  言语之间,那恶龙吐出一口浓涎,皇上立马抱了侍女的头,往她口里猛钻,连着虚水一齐冲进她肚里,不时,那可怜女子便两眼泛白,口鼻皆冒出污秽,昏死过去。而那皇帝,就像碰着脏污一般,将那侍女踢开,又一道耳光把另一人摔到地上,唤人将她们拖了出去。

  

  屋门上闩,只剩皇帝太监、两个侍卫而已。

  

  林中细细篆刻,不似在做工,却像在点数,他不时望一眼台上红烛,手上动作,仿若在配合烛火,也许觉得热了,他将大红外衫绳扣一一解去,敞出里衣来。如此动作,自然引得皇帝侧目。

  

  「若陛下修的是菩提祖师的『动』字门,须得采阴补阳,攀弓蹋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陛下前三项都具了,不知有否随身备上丹药?」

  

  便是那自诩博闻强识的皇帝,也不禁变色,他如何想得到,这乡野小民,竟连三百六十傍门都晓得。

  

  「有、有!说来也是一番机缘,朕的仙丹赶不上你的婚期,只得轻身出巡,路上却有方士入宫献丹,为了取这丹,朕的钦差还在宫中流连不返,说什么『西北饥馑未定』的鬼话、遣了队太监带丹回报,想必是趁朕不在,亵玩宫中美人。」皇帝嘴上生气,面上却喜,唤太监办事,「去!把朕灵丹取来!」

  

  等太监躬身出去,皇帝笑看林中,「有道是,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朕莫非也遇着贤人雅士了?」

  

  「只略懂些傍门,晓得其中利害,陛下修动字诀,小人自然要尽善尽美。」

  

  月馨不动声色将角先生丢到一旁,缓口气遮蔽身子,预备看着皇帝反应行事。父亲寿辰,林中将青鸟赠予自己后,便像换了个人似,不只谈吐举止,就是腹中墨水,也一下足了起来,前些日子还大字不识,如今竟能自己读写。

  

  林中想了药酒相克的法子,月馨心里原本没底,且不说这办法能否奏效,皇帝吃不吃酒、服不服药,本来无法控制。这番看来,自己丈夫竟真有那么一丝卧龙之姿。遭这山猪一般的皇帝迫视,她也能放下心来。

  

  皇帝给林中取悦,朗声大笑,从太监手里拿了那金里泛红、红上生金的药丹,自己不急着吃,却走到月馨面前,邀她分食。

  

  「小女子不愿。凡是灵丹,都分割不得,若非如此,后羿为何不与嫦娥分食不老药?小女子服这灵丹,只会淫乱,恐怕暴殄天物,也坏陛下雅兴,不若陛下独自服了,小女子也欲见见陛下雄威……」便是有所准备,月馨讲这违心的话来也难免慌乱,只是那狗皇帝早已心猿意马,哪里瞧得出她异样,只一拍肚皮,就着酒水把那丹药吞了。

  

  本已怒张的巨龟,口出白沫,猛然抬首,撞到那皇帝的肚皮,将臭涎吐得各处都是,龟头红得发紫,柱身同吊死鬼的脖颈样愈拽愈长,每当觉着要到头,它都能再伸、再昂,不多时,已到了能作兵器杀人的长度。

  

  皇帝笑捧大雕,似要把猎苑开到洞房里,那妖孽步步上前,月馨却不敢后退,听林中唤了太监,却是叫他看春宫图雕得如何,讲周遭暗了,又去点灯。皇帝只给这插曲略一分神,花半炷香摇头晃脑想了首淫诗叫林中一并刻上,得了回复便又压上前去。

  

  月馨闭眼,却拦不住皇帝身上那股熏香盖着的膻味,那臭气愈逼愈近,落雨样吹到月馨面上,她几觉无法忍受时,那恶臭竟换了血腥——

  

  皇帝吐出口污血,扑倒在床。而太监赫然看清,雕版上纂着的竟是身着皇袍、猪头人身的怪物,两手扑腾,却依旧给飞鸟啄瞎了眼。电光石火,林中将点着的灯泼到侍卫身上,登时燃起一片大火,侍卫扑倒在地反复打滚,可那火竟越烧越烈,将他烤得肝胆俱裂,惨号着生生滚至门边才咽气,就是烧死了,那尸身却仍旧燃着,一路留下火迹,甲片还烧得噼啪作响。另一侍卫反应过来,抽杖要打,林中却偏身闪过,这一下势大力沉,那包铁杖头,把地上都砸出一块浅斑来,若是落在人身上,必要落个骨断筋离的下场。未等侍卫变招,他已沉下腰,紧抓矮凳,待那横棍挥空,林中前冲两步,直起身来,自下而上,借势将那矮凳扫到侍卫脸上,当即把他口鼻拍碎,侍卫只觉眼冒金星,未待缓神,已给一脚蹬在胸脯,向后倒栽而去。原来,那凳脚同样包过铁,若是战盔,倒是打不穿,可皇帝出巡,侍卫却不是战时披挂,力道够了,自是足够将那亮黄的铜盔打陷。

  

  太监给这豹变惊住,一时不知该去拉皇帝、还是自个逃命,正欲呼喊,那反贼居然倒反天罡,高叫救驾。太监呆怔的功夫,林中骑到侍卫胸口,侍卫伸手欲阻,林中却像知道他要如何动作,手肘往外一绕,那侍卫只得抵住林中肩膀,未来得及推开,已被他拿刻刀往眼窝里一钻到底,当场毙命。

  

  林中扑倒侍卫时,太监总算晓得要跑,却想起门已闩上,嘴里直喊救命,两腿发软滑在地上,四肢并用往门边逃窜,见着仍在烧着的焦尸,心里一阵恶寒,可他已听见外边破门,总算一鼓作气,直起身子去捉那门闩,可外边破门,将那门闩也给卡住,太监本就四体不勤,没什么力气,手里发汗,非但抽不动那门闩,还反被夹出一道血印子,太监尖着声音痛骂,叫外边停手,那门外的一众侍卫却已是红了眼,只顾猛敲乱砸。

  

  这寻常人家的屋门,怎会如此牢固?!再看那窗扉,分明全给封死,起先屋内昏暗,还道是天色晚了,谁曾想竟是乱民下了套。

  

  太监见喊不停侍卫,这门又不能损坏分毫,既急又恼,痛骂外边都是群酒囊饭袋,连草民家里一道破门都弄不开。

  

  想来好笑,那皇宫王府的门窗廊柱,哪个不是百姓所造?民舍漏风漏雨,是百姓手拙么?林家世代做木工活计,若银钱够了,就是道城门,他也建得。

  

  血溅到林中身上,将他染得更红,两手往衣上一抹,捡起兵杖,大步奔至太监身后,作势要打,太监哀嚎,抽身去躲,却见林中手腕一旋,那包铁的杖头竟生生从头顶绕到侧面,正中太监胸口,只听得他闷哼着倒退两步,一下绊倒在焦尸上,那火焰就似炉膛添了柴,登时窜起,把那粉白太监烧得通红。

  

  太监咕哇乱叫,胡乱抓上林中衣袖,却见林中丢下兵杖,身子一缩,从外衣里蹬了出来,那太监空抓着张皮,紧接着又给不偏不倚敲在头上,震破舌尖、咬破牙关,大吐鲜血,燃着火又扑到焦尸上。林中照着太监连甩几杖,杖头每落下一回,都同锻铁似蹦出火星来。林中大口进气,太监倒是没再出气,同身上的火一并死了。王宫里出来的,油水都足,若不是林中手脚够快,房子早也给点着。

  

  林中离了几具尸体,走至桌前,抄起酒壶,再晃到榻边。林中从未离过家,更不可能习武,看他动作,却处处带着狠厉,分明像常年同人恶斗染上的。

  

  怒上心头,月馨或许也能狠心拿簪子刺人,但见血以后,身子怕是要软了。见林中一连杀了三人,连庖丁做活都不敢看的月馨,自然是吓坏了。

  

  林中滑上床来,握上月馨的手,全身颤抖不已。

  

  「不怕、不怕。」

  

  宽慰的话,却不是林中口里出来的。月馨也不顾春光外泄,裸着身子将丈夫搂到怀里,倒像林中才是受惊的娘子了。

  

  「月馨娘子……陪我喝口水酒罢。」

  

  身上震颤渐渐息了,林中提起酒壶,月馨接过,对着壶嘴大灌一口。入口甜柔,哪里是什么壮阳药酒。不知怎的,月馨忽然落下泪来,林中拿指头拭她眼角,拿过酒壶,自个也仰起脖子痛饮一番。

  

  「林君……骗我、俱要瞒我,是嫌我蠢笨么。」

  

  月馨不知道林中哪里学的本事、如何未卜先知,现在又明白,那「药酒相克」的法子,也是说来哄自己的,她心中顿塞,半晌才挤出话来。

  

  林中揽上月馨脸侧,让她靠到自己肩上,门外愈发聒噪,他却念起诗来:

  

  「我心似有烽火起,只我二人便可矣。

  

  孟光举案寻常事,何须烽火戏王师。

  

  奉倩神伤亦可怜,举案齐眉复不现。

  

  安仁鬓秋休文瘦,荀令伤神动玉仙。」

  

  起先粗浅,却借典故由浅入深,句句分断,却又头尾照应,倒像是几人诗作杂糅一处、强对韵脚。

  

  月馨讶然,只觉遣词造句没来由的熟稔,其中典故也都晓得,只一遍就将那诗意解了个大概。似是懵懂情人,反复叫人拆散,女子不愿见情郎痛苦,情郎也哀往日不再,再到后日,情郎身心俱疲、几欲放弃,女子又祈望感动上天……

  

  「这诗是谁做的?」

  

  「墨斗手同闺中雀共作,成诗已有数年。」林中深吸口气,「青鸟能佑我与你不分离,却佑不了你与我……」

  

  「我负你太多,这回,由我来担。」

  

  林中轻抚月馨后背,与她额首相贴,讲了些关怀的话、叫她莫怕,抽身便朝床柱猛撞上去,直撞得额上出血。外边喧哗片刻未停,门闩吱呀作响,已有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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