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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味道，我先透会气。」

　　

　　在壮汉躬身请二人入室时，柠檬鲨扇着手掌走到了楼梯尽头的露台边沿，她捋捋耳边金色的卷发，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指尖滑过耳梢——

　　

　　嘀嘀两声，但是没有回应。根本不是船上的无线电坏了，而是这里设置了信号拦截器。

　　

　　柠檬鲨走回来，一手抚上大白鲨的肩头。

　　

　　「这里不通风。」

　　

　　大白鲨轻轻将她的手掌打落，顺势抚上腰间，按下潜水腰带上的一个按键，脸上仍旧保持着静谧的微笑。

　　

　　「谢谢你带路了，怎么称呼？」

　　

　　「啊？我？哈哈，不重要不重……」

　　

　　随着一片风压，壮汉堆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他只来得及看见红粉色的残影，绽开在空中的除了发丝还有细细的血线。

　　

　　在大脑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的巨躯就撞上了围栏，腿脚脱力让他跪倒在地，后背传来冲击的淤痛，让他上身不由向前弓曲——

　　

　　「呕！！」

　　

　　脸上的口吐出血，腹上的口流出肠。

　　

　　他一手按住腹部，却只摸到一片滚烫的滑腻，另一手挣扎着去够腰间，原本插着弯刀的刀鞘却空空如也。

　　

　　「喀嚓！」

　　

　　视野垂到地上，壮汉的脖颈被一刀砍开，只剩半段颈椎与身体相连。后续的挣扎，跟后脑勺一起被刀背的猛击打破了。

　　

　　一支空掉的玻璃微型管从潜水腰带里弹出，而大白鲨眼中的凶光也渐渐褪去。

　　

　　红色顺着断刀的血槽洒下。大白鲨松开刀柄，甩了甩震裂的虎口，然后才去抚摸吃痛的肩膀。

　　

　　「肌肉改造过。」她微微眯眼，「最好不要硬拼正面。」

　　

　　「脑子慢再壮都没用。」柠檬鲨司空见惯地双手合力拧断人头与身体相连的残余组织，检查后颈、用手挖挖脑浆的部分后把它丢给队友，「没有生化插件，估计只是扎针扎出来的炮灰，这伙人的头头还藏在暗处。」

　　

　　大白鲨接过人头，翻看两眼，手腕带着指尖一转，就跟抛球一样把人头往大舰长肩上远远砸去，后者脖子几乎没有歪仄，像个木偶一样倒在地上，显然是触动了机关，舰桥的舱门应声关闭，想必成为了从内部无法开启的锁死状态。

　　

　　「尸体僵直到这个程度，死了快一整天了。」

　　

　　甩出人头的手掌收回脸侧，用没有沾血的手背轻轻将长发拨到耳后，眼睑缓缓合上。海风猛地刮着，像是要把腥气传到每条街道一般。

　　

　　居高临下扫视整个船团，生活痕迹随处可见，却找不到一点人烟，怪异的落差下，船团异化成了寂静无声的坟墓，周围海域的鲨鱼想必享受了一场饕餮盛宴。

　　

　　大白鲨走到壮汉尸体旁，大大张嘴，露出满口的尖牙。

　　

　　在她满是鲜红的唇瓣闭合、喉头上下一动、吞下猎物的血肉之后，受伤的虎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渗血被皮肤回收、顺着掌纹绽开的创口连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柠檬鲨贴着围栏缓缓踱步，她的眼角余光始终保持在下一层舰船的屋顶上，那里有好几座木制的风车，此时扇叶正因强风嘎嘎作响，即便隔了几百米都能听见。

　　

　　「看来风车也有脾气呢。」

　　

　　所有的风车筒仓都紧闭着窗户，除了正对着两人的那座。窗户本身没有推开，但木制窗框里镶着的油纸被揭掉了，能够遮蔽视线的，只剩下被风力驱赶的巨大扇叶。

　　

　　「视野挺开阔的，不暴露在光照入射角里的话，够预瞄大半个舰桥。」大白鲨从尸体旁起身，「贴着窗口可以打到甲板上所有站起来的东西。」

　　

　　「如果是我们的主场，你会把鲛美跟小可爱放在里面吧？」柠檬鲨走到队友身边。

　　

　　「应该会。」

　　

　　「那她什么时候会开枪？」

　　

　　「扇叶不会碍事、有把握让小光也打中，能同时爆掉两个头的时候。」

　　

　　「毕竟是惊动不起的怪物嘛。」

　　

　　金发女郎从头顶拉下墨镜，俯视风车黑乎乎的窗口，在佯装透气时她就注意到这个异样的地点了，大白鲨动手之前肯定也已经察觉到了可能有精准射手埋伏在附近。

　　

　　接驳处的暗哨、一路上的异样以及炮灰过于松懈的防备，都让两人警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那就期待一下吧，也有段时间没活动开了，嘿~咻！」

　　

　　「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出的任务，我每次都很期待哦……」

　　

　　把无头尸体抛下楼后，二人以不设防备的姿势背贴着栏杆，单手互相交叠在一起，静静感受着吹到脸上的海风。

　　

　　风车嘎啦嘎啦的响声渐渐减弱，大白鲨指尖轻拍搭档的手背，两人一拍而散，各自单手撑上栏杆向后凌空翻出。

　　

　　「砰！」

　　

　　一声枪响，两发子弹。扑空的弹头固执地于本该粉碎脑袋的轨道上迎来自己的终结，在铁甲上擦出两朵火花。

　　

　　「砰！」

　　

　　已然预判两人会在下落过程中抓住栏杆，两颗弹头粗略地锁定了她们脑袋会在的位置——

　　

　　但却是从她们头顶掠了过去。

　　

　　两条鲨鱼并没有选择缓冲，她们直直地自由落体，坠下了两层楼的距离后，大白鲨才抛出流钩，借着身上缆绳的弹力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协调性改变姿态，将柠檬鲨抱住，两腿重重着地。

　　

　　直发美人的五官皱到一起，伴随着骨骼折断的脆响，被潜水服包裹的双腿明显出现了形变，她借势扑倒在地上，这次借着金发女郎柔软的身体作了缓冲。

　　

　　风车离指挥舰很近，这就导致它的俯角够不到指挥舰的甲板，原地趴下就能避开射界。

　　

　　「嗤、嗤！！」

　　

　　像是从脚尖到髋部都被滚筒碾碎一样，神经错位、组织撕裂还有筋腱拉扯的痛苦一股脑冲上来，大白鲨只觉得脊柱一阵发凉，超量的疼痛化作失温感，让她一瞬陷入了失神，瞪大双眼从牙关里挤出唾沫。

　　

　　「撑一下，我先帮你打镇痛剂……咦。」

　　

　　渗着冷汗的手心包住了柠檬鲨的手背，轻柔的握力让她一惊。

　　

　　「叮铃。」

　　

　　一支打空了的微型玻璃管从腰带里弹了出来，落在金属甲板上滚了两圈。

　　

　　「帮我弄吃的过来。」

　　

　　大白鲨两手撑地，保持俯身缓缓从金发女郎上方挪开，她的两腿显然已经彻底报废，只能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拖行。

　　

　　红与粉的长发被汗水粘在了脸侧，她微眯着两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解开身上因过度拉伸失去弹性的流钩。

　　

　　「好。」

　　

　　柠檬鲨匍匐着爬向已经折成奇异姿势的无头尸，拖着它回到队友身边。

　　

　　「纱织……」

　　

　　「我可没以前那么怕痛咯。」

　　

　　大白鲨亮出露齿的笑容，她将死尸的肩膀按在身下，一口啃了进去。

　　

　　腰带再次弹出一支玻璃管，大白鲨纤细的后背震颤着，已经折断的双腿兀自在地上弹动，如果不是被潜水服紧紧包裹，断裂的肢体恐怕会像获取了各自的意识一样分道扬镳。

　　

　　在爆绽的腥气与血浆之中，她的生命力也在重燃，折断的骨骼、碎裂的组织、流失的体液，所有的所有都被从死亡的进程中叫停，转而忤逆命运开始重塑。

　　

　　就像是血与肉活生生地从猎物的骨骸转入了她的身体，在地上只剩下满地脏器和粉红色的骨架时，她的双腿也重现了柔美的曲线。

　　

　　「哈……」

　　

　　大白鲨仰起脸来，身体仍在微微颤动，进入体内的物质产生的杀欲余韵还未散去。满手满脸的血污尽皆被皮肤吸收，除了地上骇人的残渣，再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刚才那疯狂一幕的真实性。

　　

　　柠檬鲨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会在心疼我吧，这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宝贵经历哦，没什么过不去的。」

　　

　　大白鲨嫣然一笑，所说的不是眼前受的伤，而是数月前与小队司令「格陵兰睡鲨」达成的向死而生的交易。

　　

　　「倒是这次的对手，让人感觉很不好。」

　　

　　原以为只是违约事件，真正抵达现场发现是武装劫掠，最后的最后才醒悟这一切都是设好的局：丢失的设备是诱饵、被屠尽的船团是陷阱，而她们是猎物。相近警备水平的船团有好几处，其中不乏租借着珍贵设备的，但这伙人却偏偏选择了这支租借最基础水下辅助装备的船团。同等难度下放着更高价的目标不抢、又将整个船团都屠杀殆尽，作为海盗行为来说完全不合常理，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侵占财富，他们就是冲着公司来的。

　　

　　「得抓个舌头了。」

　　

　　……

　　

　　…

　　

　　新岛物流从不丢失资产，定位器运作依赖的不是无线电，而是大气层外的遗物、旧时代傲慢竞赛的奇迹。

　　

　　那东西是眼，是口，是耳。海上一切势力都逃不过它的察知。

　　

　　那东西的大脑就存放在公司总部，它全知全能，人类能做的，不过是透过一方小小的屏幕窥见它的知惠。

　　

　　但它只是侥幸逃过了文明的更迭，在陆地沉入大海四十余年后的现代，它的绝大部分感官都已被毁去，名为岁月的磨盘仍在其后紧追不舍。每次信号的收放、每次场景的复现，都会对伟大遗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因此，在受损资产价值较低的情况下，公司会优先通过对知情者造成不可逆伤害的方式，拷问出罪犯的情报。只有在资产非常重要时，才会用遗物的眼追索目标的影像。

　　

　　对低价值目标下手，分部就不会将情况上报，而总公司也就不会去调动遗物，缺少信息的情况下，即便是如此拙劣的陷阱，也难以立即识破。

　　

　　被盲目、自信与使命的洋流推搡，卷入了一张伪装成废弃渔网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