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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上呼呼地掠起海风，木制扇叶的响声自三座风车发出。

　　

　　「用什么弹药？」

　　

　　柠檬鲨匍匐在地，东南风从身后吹过来，撩开她的金发，露出了线条姣好的后背。

　　

　　「能打进窗口里吗？」大白鲨问。

　　

　　「只靠听没把握，能侦察的话可以。」柠檬鲨答。

　　

　　「不能露头。大致的位置就行，用高爆弹打中间声源偏下五米。完成之后等半分钟，往甲板正下方打一发烟雾弹，我们用流钩下去。」

　　

　　「下去前再往指挥塔打一发EMP。」

　　

　　「收到。」

　　

　　金发女郎潜水服后背的拉链自行滑下，而敞露出来的却并不是肌肤，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大量机械部件，「皮肤」的部分已经随着作为肩胛的活板推至两边，为内部机括让开空间。

　　

　　数个枪械部件暴露在空气中，烤蓝的枪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等待多时的主舞，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精密的自动化操作中，那些部件完成了各自的舞踏，结合成一支折开式榴弹发射器，而一条悬挂着不同涂装弹药的弹链，也跟着从机关深处送出。

　　

　　柠檬鲨两手分挂后背，拿下发射器与弹链，掰开枪管后部后塞入一枚橙色榴弹。

　　

　　「不懂转移位置的话，这一发下去可就没有舌头了。」

　　

　　「他们不会那么蠢的。」大白鲨说，「这发榴弹能制造混乱、让鲭鲨上岸就够了。」

　　

　　「锵。」

　　

　　与预想中不同，两指粗的榴弹出膛的声音很轻，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颇有分量的抛物线，落在风车的窗边。

　　

　　「轰！」

　　

　　与恬静开场相对的是喧闹的落幕，大片火光中夹着焰色的弹片四处飞溅，风车结构登时不堪重负，筒仓的一个侧面都形变碎裂，就算风车不会就此坍塌，着弹点五米之内的人也必然九死一生。

　　

　　柠檬鲨代号中的「azt」意为突击兵，担当这一位置的角色，要么随身携带攻坚用武器，要么自身就是攻坚用武器。

　　

　　「锵。」

　　

　　灰色涂装的弹药甩出一道角度更高的抛物线，几乎笔直地往指挥舰下方的船只甲板上落去。

　　

　　紧随其后的，是目标指挥塔的蓝色榴弹。

　　

　　「锵。」

　　

　　射击任务全部完成后，柠檬鲨将弹链挂在身上，用流钩挂住指挥舰侧舷的栏杆。

　　

　　「纱织！」

　　

　　烟幕升起的同时，大白鲨抱住同伴，二人一并借着流钩与缆绳迅速垂降。

　　

　　……

　　

　　…

　　

　　船团高层迸发的巨响与火光，夺走了接驳处所有人的视线，在喧闹中，一个乌黑的影子从水中缓缓浮起。

　　

　　「嗤——」

　　

　　胸口喷出大量水汽，臂弯的曲线因发力隆起，轻灵的影子带着几点液滴翻落在小艇的甲板上，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产生半点响动，与其说她是从水面跃出，不如说是从雾中现身。

　　

　　上腹部的代码是「F-R-xrk-jsr07」。

　　

　　新岛物流泛东岸支部资产保全部门，鲨鱼小队，捕手，尖吻鲭鲨。历史上最快的鲨鱼。

　　

　　灵动的指尖晃过腰侧，分将两把链接流钩的刃器握于手中，褪去脚蹼的双足简直像不用点地一般甩出，转眼间就已经飞出几个身位——

　　

　　「呢咯咯咯……！」

　　

　　「你」字尚未脱口，离水最近的倒霉蛋瞬间被割开喉咙，而他边上的家伙刚来得及转头，就被一刀贯透眼窝。

　　

　　Z形刀的尖端在目标的脑浆里转了一圈，而后甩动腰肢飞起下身将尸体顶飞出去，刚警戒起来的匪徒直接被脑死亡的同伙砸得倒退两步。

　　

　　附近的一位匪徒气血上头，抽枪乱射，却见腾空的黑色魅影将刃器收回腰间，落地时跺在船只间架着的木板末端，本就不牢靠的搭扣瞬间绷断，板子腾空跃起，被她抓在手里。

　　

　　腰腿合力，反扫拍击重重落在来者面门，还没等他从天旋地转中回过劲来，一记正面下砸直接使其跪倒在地，而后便是压低腰身，用势能划出弧线的鞭拳抡打。

　　

　　战斗服内嵌的金属指虎，一瞬间就让空中炸开了血花，骨白色的碎片漫天都是，匪徒半边脸颊直接变成了一片模糊。

　　

　　把肋骨戳进心肺的正蹬踹，结束了他悲惨的境遇。

　　

　　戴着面罩的女子，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与漆黑的战斗服融在一起，仿若昭示其正是死亡的化身。

　　

　　敏捷的匪徒抓住方才的间隙绕至她的视野盲区，抬枪欲射，粗制滥造的武器却在这时卡膛，死神已经听见细微的动静，扭头看了过来。匪徒猛拉枪栓，却怎样都修不好手里的破铜烂铁，只得暴喝一声、亮出兵刃把她身后渔船的甲板踩得哐哐作响。

　　

　　女子甩甩沾着血沫的拳头，单手持握沉重的木板，回身就是一个绕臂扣拍，歹徒持握着弯刀的手就像是插进了一片铁砂，回过神来却见手背大半皮肤都被撕去，他痛叫一声，两手握住弯刀鲁莽地捅向女子。

　　

　　魅影一虚，刀尖与目标失之毫厘，歹徒止之不及往前摔去，直撞上她的后背，还来不及体味怀中的弹韧就被摆肘甩开，下一瞬腋下受制，整个身体凌空而起，被重重砸在甲板上。冲撞之下，武器轻易脱手而出。

　　

　　回身下跪，双手将木板铲进来犯者的咽喉。

　　

　　顷刻之间，便有四人殒命。

　　

　　当然，船上的都是亡命之徒，这样的场面至多让他们心惊，却不足以令他们胆裂，最后余下的两人发出怒叫，打空枪膛，可子弹与那死神却像居于两个世界，永远只能追到飘渺的影子。

　　

　　「他妈的！老子也做过身体改造，有种的再上来啊！」

　　

　　「来啊！弄死几个喽罗算什么本事，等老子剁掉你的手脚把你下面破开来肏！」

　　

　　匪徒本就没经过系统的射击训练，气愤抛下手里的土枪，并肩而立，似是给自个壮胆一般大声挑衅。

　　

　　潜水头套隔开了外部的聒噪，随着耳边的嘀嘀轻响，女子高举两手，踮起脚尖——

　　

　　在匪徒惊异与愤怒的视线中向后跃起，自船只间的缝隙精准入水。

　　

　　水下是食人的生物，敢放弃安全的陆地追下来吗？

　　

　　……

　　

　　水压笼罩了周遭的空间，耳机中传来了大白鲨的呼声。

　　

　　「前辈，船团被清洗了，现在船上的都是敌人，势力不明，你那边总共有七个。」

　　

　　「还剩三个。」鲭鲨回复。

　　

　　「嗯。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失窃设备，我们现在在船团上层的东北侧排查敌人踪迹，目标有可能使用盗取的设备从水下逃逸，现在需要前辈尽速处理脸上的敌人，然后从水下沿船团西南侧朝上层方向移动，期间密切关注入水目标，无需报告直接追击。尽量留活口。」

　　

　　「了解。」

　　

　　黑色在船底逡巡，间歇泉样的水花自水面炸开，这是死神在默剧中插入的间幕。

　　

　　甲板蓝色的漆面由浅变深，湿漉漉的脚印无声地自身后朝匪徒靠近。

　　

　　一束锐影转瞬即至，其先端直直刺上女子的后背，却像是撞到石头的竹节，爆出脆响，从前至后碎裂开来。

　　

　　声响激起了匪徒的警觉，二人迅速转身。

　　

　　锐影再至，女子不避不闪，在一声爆响中，那物件再次爆成碎片。

　　

　　匪徒的眼神变得恐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切实产生了动摇。

　　

　　是暗哨，他们面面相觑，确认自己所见并非虚幻。无论是磅数多小的手弩，爆开的也不应该是弩箭，而是她的脑袋才对。

　　

　　死神再度两手举过头顶，优雅地回归水中。

　　

　　「妈的……动作快就想唬人？」

　　

　　两名匪徒，不觉成了负背而立的架势。

　　

　　仍站在甲板上的匪徒之一将眼睑猛地剥开，硕大的眼珠像是随时会跃出般涨起，更加骇人的是，包覆眼球的粉色肌肉正神经质地顺眼眶滑动，驱使两只瞳孔摇晃着对准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看见了，每一朵水花在视野中的动作都在变慢，每一颗独立的水珠都在意识中逐渐放大，它们的形状、受重力拖拽划出的抛线、在日光下反射的耀斑……

　　

　　耀斑？

　　

　　「啊……啊啊？」

　　

　　喉咙里困惑的声音，慢慢被不可理解的恐怖替代。

　　

　　他看见了，被钉在背景中渔船木质窗板上的两粒铁簇。

　　

　　那是箭头。

　　

　　那两支弩箭，是被自身的箭头切碎的，那，把箭头反回来的，又是什么？

　　

　　「叫的跟个娘们似的，怎么突然就给你吓破……咕噜噜。」

　　

　　慌乱的问询被一股喷射而出的腥红打断，刚刚还在叫嚷的匪徒被从侧面到正面拉了一刀，对准的是脖子。

　　

　　他丢下弯刀，踉跄向前跌出数米，双手按死出血处，但这可不是颈动脉擦破，而是彻彻底底的割裂，对正常人而言没有止血的可能。

　　

　　悍匪手臂乍增一圈，后背的肌肉鼓动着，只为助他扼住自己的脖颈，喉管和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表情全然是彷徨在冥河边的活尸。不按住会失血而死，按住会折断脖子，要怎么选？

　　

　　慢慢地、慢慢地、他跪在了地上。

　　

　　噗！！

　　

　　飙着血的断首，还有食指的一截，飞到天上去了。

　　

　　当着他的面，死神夺取了同伙的性命。

　　

　　眼球更加疯狂地甩动，细汗顺着紧蹙的眉头聚成一团，慢慢向下垂去。

　　

　　从上次入水到出水割喉只有短短几秒钟，先不论为何那个怪物没有半点声响，两人负背而立、自己活化眼球的情况下理应没有视觉死角，但为什么会连对方从什么地方上的岸都不知道？！

　　

　　一滴、一滴。

　　

　　可以看到水痕、可以看到血迹，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缴械投降。」

　　

　　他顺着声音望去，源头是一片晃动的虚影。

　　

　　光学迷彩。

　　

　　「哈？！」

　　

　　他笑了。

　　

　　去年有个同样做过眼部改造的兄弟在虎爷手下跟沙联的射击军正面干过，平手。

　　

　　那是场恶战，小半个分舵的人都死了，那个兄弟鼓着开了两个洞的肺见人就讲这事，每次都说战场上有看不见的敌人，硬要他妈扯出「光学迷彩」这个词来，滔滔不绝地讲这玩意有多么他妈的凶险。那时弟兄们都当他是吹逼、炫耀自己认得几个屌字、看过几本屌书。

　　

　　他倒是不讨厌这个话题，因为那个吹逼的兄弟每次都会说：「要不是老子花大价钱整了眼睛，铁定交代在那了。」

　　

　　「哈哈哈，他妈的。」

　　

　　别他妈开玩笑了。

　　

　　「隐身衣？他妈的出现在军队里都觉得扯淡的东西会他妈在这里碰到？在他妈的『不知死活的小公司』的女人身上？」

　　

　　「一共就他妈的三个人……三个！女人！！」

　　

　　「你这畜生！」

　　

　　匪徒暴喝，却不是朝着鲭鲨。

　　

　　「寅峰堡不会放过你们的、就是我们死了，黄旗也会追着你的狗主人！」

　　

　　在怒骂声中，尖吻鲭鲨的身形完整地显露出来，静悄悄走近暴跳如雷的幸存者。

　　

　　她顺着匪徒刺出的指尖抬起头，只见更高一层的舰船上立着座筒子楼，那里有一处暗哨，已然暴露的、穿着海员服的人看向这里。

　　

　　那人举起手弩，对准自己的下巴，扣下扳机。

　　

　　「畜生、畜生、畜……啊啊啊啊！！」

　　

　　尖吻鲭鲨轻轻踹了匪徒一脚，他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后滑动，比起人类更像丢掉了壳的蜗牛。

　　

　　「想活？想死？」

　　

　　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话语，顺着鲭鲨的影子射在猎物身上。

　　

　　「活！活！姑奶奶！女英雄！刚刚只是逞口舌之快，我也是受人蒙骗才对你们下手，小的不知死活、有眼不识泰山，饶我一命！」

　　

　　多余的内容并没有进入鲭鲨的耳朵，她两手握拳相并，对幸存者「嗯」了一声。

　　

　　「是是、哈哈哈，是要绑起来，放心，我哪都不去，绝对不乱跑，多谢女英雄不杀之……」

　　

　　「啊啊啊啊啊！！！！」

　　

　　废话变成了惨叫，老实并起的两只手掌被齐根剁掉了。

　　

　　「手……我的手！！！！」

　　

　　耳机里传来嘀嘀两声，大白鲨给出逃逸敌人的目击信息，并要求鲭鲨尽速追击。

　　

　　她甩掉Z形刀上的污物，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跃入海中。

　　

　　鲭鲨没有动作，周遭的海水却自行冒出大量细小的漩涡，紧接着，海面像是被切开——

　　

　　吨位不足的小船激烈摇晃，如被抽走支撑的积木般撞在一起，匪徒哀嚎着把断手按在地上，却仍旧被甩了出去，好在最后撞上的是护栏，没有落入海里给鲨鱼加餐。

　　

　　尖吻鲭鲨身上的并不单单是潜水服，更是她的皮肤、她的牢笼，是用自由与支配作交换的契约的实体。

　　

　　旧时代的试验品、让鲭鲨成为最快鲨鱼的、代号「内波」的秘密装备。

　　

　　*危险海洋现象，世界上首艘失事核潜艇「长尾鲨号」遇难的因素之一